【追踪】河南方城县一民办小学13死4伤火灾案当庭宣判，代理律师：学校或还涉新罪

界面新闻记者 | 张旭

界面新闻编辑 | 刘海川

历经两次延期开庭，2025年12月19日上午，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英才学校致13死4伤重大火灾案在方城县法院一审审理。庭审持续将近13个小时，并当庭宣判。

据方城县人民法院通报，该案以教育设施重大安全事故罪，判处被告人李宇有期徒刑7年，判处被告人徐向阳有期徒刑6年6个月，判处被告人贾霞有期徒刑6年。同时，驳回附带民事诉讼原告范永归等人的诉讼请求。

通报显示，被告人李宇系方城县独树镇砚山铺社区英才学校（以下简称砚山铺英才学校）实际控制人。2018年被告人徐向阳被李宇聘任为该校校长,全面负责学校日常事务。被告人贾霞系该校小学三年级班主任，入住小学三年级305男生宿舍兼任宿管老师。

12月19日晚，代理该案的律师臧梵清告诉界面新闻，上述判决结果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开庭前，臧梵清曾接受媒体采访表示，我们希望达到量刑的极点，顶格7年。“如果有可能达到更高量刑，我希望更高，不能再出现这样的悲剧。”

案情回顾

回顾该起事故，2024年1月19日23时许，南阳市方城县独树镇砚山铺村英才学校一宿舍发生火灾，造成13人遇难、4人受伤，直接经济损失1740.5万元。

界面新闻此前报道，上述学校是一所私立寄宿制学校，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可以留校寄宿，当时学校还未放寒假。此外，一村民透露，此次火灾事故当中出事学生多为三年级的男生。

同年1月23日，方城县英才学校火灾事故处置指挥部通报称，省调查组正在对事故原因、事故性质、消防器材配备等情况进行全面调查，调查结果将及时公布。涉事学校7名相关责任人员已被依法控制。

不过，事故发生近两年间，官方未向遇难家长出示书面调查报告。家长曾多次向有关部门反映，被告知因涉及“未成年人”而不予公开。直至开庭前两天报告才得以公布。

12月17日，河南省消防救援总队官网公布了上述火灾事故调查报告全文。报告介绍，该校一至六年级共6个班，342名学生，28名教职工。事发当晚共有304名学生、19名教职工在校住宿。当晚起火房间为宿舍楼三层305房间，房内摆放19张双层床和2张单人床。事发当晚，该房间住有33名三年级男学生、1名宿管员。

该报告详细介绍了火灾发生经过。2024年1月19日20时29分，宿管员贾霞带领33名学生进入宿舍楼休息。因不分学生有起夜习惯，一名学生被扰醒后，在床上抠指头、捡笔芯、玩玩具。22时45分许，该学生发现自己被子上有根线头，就摸出枕头下的打火机去烧那根线头，引燃了相邻床铺上的袋子和里面的衣服。该学生一看着火了，急于把火扑灭，但火越烧越大，急忙喊另一名学生，接着去喊在宿舍西门口睡着的贾霞。贾霞醒来发现着火，站在自己床边呼喊学生起床逃生，随后退到门外继续呼喊。其余10名宿管员听到呼喊后组织自己管理的宿舍学生逃生，7名教职工也参与了组织学生疏散逃生。消防救援力量赶到后，当晚23时38分，明火被扑灭。0时35分，救援行动结束。

报告指出，火灾发生约15分钟后，才有老师拨打119电话报警，此时305房间火势已处于猛烈燃烧阶段。最后，火灾导致305房间13名学生遇难，1名宿管员、20名学生逃生，其中4名学生受伤；其余房间271名学生、18名教职工和宿管员疏散逃生。

事故调查组认为，英才学校处置初期火灾的能力不足，未能有效组织人员疏散、控制火势发展。

此外，调查报告还指出，英才学校长期违规办学，至今未取得《民办非企业单位登记证书》；办学场所不符合要求，学生宿舍住宿人员严重超标，按规定每间学生宿舍住宿人数不应超过10人，事发当晚，305房间住宿师生为34人。学校日常管理不严格，未发现学生携带打火机等火种入校问题。疏散和应急处置不力，事发时没有第一时间报警、灭火，没有有效组织305房间学生疏散逃生。安全疏散不符合要求，起火房间一个安全出口被床铺堵挡。消防设施维护保养不到位，起火建筑屋顶水箱和室内消火栓无水，部分水带水枪缺失，独立式感烟火灾探测报警器没电；未按《机关、团体、企业、事业单位消防安全管理规定》有关要求开展防火检查和夜间巡查。



报告显示，英才学校创办人李宇和宿管员贾霞等5人已因涉嫌教育设施重大安全事故罪被方城县公安局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英才学校被依法吊销其办学许可证。调查报告还建议对25名人员给予党纪政务处分。

涉事学校还可能涉嫌新罪

在本次庭审中，方城县人民法院审理认为，被告人李宇、徐向阳、贾霞明知砚山铺英才学校的校舍及教育教学设施有危险，既不采取措施整改，也不及时报告，致使发生重大伤亡事故，其行为均已构成教育设施重大安全事故罪。本次火灾事故造成13名小学生死亡、1名重伤、3名轻微伤，后果特别严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对3名被告人应依法从严惩处。

对此，经法院审理，被告人李宇、徐向阳、贾霞违背职业要求，怠于履行学校安全管理职责，造成特别严重后果，在对其判处刑罚的同时，禁止其在刑罚执行完毕之日起5年内从事教育教学相关的职业。此外，附带民事诉讼原告范永归等人案发后已依法获得赔偿，对其诉讼请求依法不予支持。

赔偿部分，经法院审理查明，事发后，方城县独树镇英才学校与13名死亡小学生的近亲属签订赔偿协议，赔偿每名遇难学生近亲属各项费用130万元。上述赔偿款已于2024年1月支付完毕。

谈及驳回附带民事诉讼原告范永归等人的诉讼请求，臧梵清表示，法院驳回诉讼请求主要依据刑事诉讼法司法解释相关规定：若当事人已在侦查、审查起诉阶段达成赔偿协议并实际履行，法院通常不再支持其附带民事诉讼请求。

但臧梵清认为，本案中的赔偿协议是原告被迫所签，不应适用此规定。此前潮新闻等多家媒体报道，该案遇难学生家长为见到孩子遗体，被迫签订了相关赔偿协议。

火灾发生次日上午8点多，遇难学生家长范永归才得知噩耗，随即从工作地乘飞机紧急赶回河南。据奔流新闻报道，在方城县一家宾馆，安抚组成员告知其需先签署赔偿协议，方可前往殡仪馆探望孩子遗体。

1月22日晚8时许，范永归签署协议，直至当晚9时才得以见到孩子遗体。据悉，该协议包含死亡赔偿金、丧葬费、精神抚慰金、家属处理丧葬事宜产生的误工费、交通费及校园责任险赔付等多项费用。但协议要求，家属在收到赔偿款之后不能向任何主体主张权利，不再干扰学校正常教学秩序，必须做到不诉不访且协议保密。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针对此案后续，臧梵清表示，涉事学校还可能涉嫌其他新罪，“我们掌握了涉事学校非法占用农用地的证据，因该行为未过追诉期还可以继续追诉。”

刑法第三百四十二条对非法占用农用地罪作出规定：违反土地管理法规，非法占用耕地、林地等农用地，改变被占用土地用途，数量较大，造成耕地、林地等农用地大量毁坏的，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

界面新闻注意到，由于非法占用农用地罪在一般情况下法定最高刑为5年以下有期徒刑，因此其追诉时效为5年。

而上述罪名追诉时效如何起算？臧梵清解释，通常追诉期从犯罪之日起算，但非法占用农用地罪需区分行为状态判断。

若认为该罪是状态犯，追诉期从非法建设、改变土地用途等造成农用地毁坏的行为完成之日起算；若争议为持续犯，虽实践中较少采纳该观点，但若认定占用行为持续侵害法益，则追诉期从非法占用行为终了之日起算（比如涉事方主动归还土地、拆除违法建筑，或土地被依法收回等占用状态终止的时间）。

“但很明显，涉事学校非法占用耕地行为并未终止，因此追诉期并未过，可继续追诉该罪。”臧梵清说，后续将向司法机关申请立案监督，启动刑事追诉程序。

此外，臧梵清还称，南阳市政府无法获得农用地转为建设用地的批复权，属于越权批复。同时，案涉批复时间为2010年，“那时国务院简化审批权的通知都还没下来，南阳市政府更不可能有权批复了。”

界面新闻注意到，2020年3月，国务院才发布《关于授权和委托用地审批权的规定》。该决定明确，按照土地管理法第四十四条第三款规定，对国务院批准土地利用总体规划的城市在建设用地规模范围内，按土地利用年度计划分批次将永久基本农田以外的农用地转为建设用地的，国务院授权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批准。



“根据上述规定，国务院批复权仅可授权于河南省政府，并不可授权给南阳市政府。综上，南阳市政府属于越权批复。”臧梵清说。